VIP 專屬文章 身處大國博弈棋局：當日本政府傾向抗中陣營，外媒警告「真正的挑戰在經濟」

中日關係正常化至今整整50年，中國去年是日本的最大貿易夥伴，日本則是中國的第二大貿易夥伴。即便有疫情、通膨、烏克蘭戰爭等逆風因素，中日雙邊貿易額去年仍衝上近10年新高的3910億美元。但另一方面，中國在地緣爭議上的咄咄逼人，加上美中之間的競爭與對立，都讓日本必須提高防衛支出、加入美國的抗中陣營。外媒指出，在日中關係「政冷經熱」的情況下，恐怕經濟問題才是日本面臨的真正危機。

《經濟學人》指出，中日這兩個重量級經濟體戰後一直維持共生模式：日本的援助與投資幫助中國實現現代化; 龐大的中國市場則推動了日本的經濟成長。不過兩國之間的領土爭端與歷史分歧懸而未解，高舉民族主義（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領導人習近平使得情況更為惡化，兩國甚至都將對方視為潛在威脅。9月29日適逢兩國關係正常化50週年，兩國卻都保持低調。

在美國眾院議長裴洛西（Nancy Pelosi）訪台後，中國在今年8月的圍台軍演更造成了新的緊張形勢。解放軍朝著台灣方向發射多枚彈道飛彈，其中5枚更落入日本專屬經濟區。日本首相岸田文雄與習近平上個月雖然在泰國曼谷會晤，但兩人見面後沒多久，全副武裝的中國海警船卻又駛入尖閣諸島（我稱釣魚台列嶼）的「日本領海」。來自中國的種種威脅，讓岸田文雄承諾提高防衛預算，更準備在新版國安戰略裡，將中國定位成「對日本與國際秩序的挑戰（或威脅）」。

東京早稻田大學教授青山瑠妙對《經濟學人》表示：「日本政府過去一直避免與中國為敵，但是他們的用語如今正在趕上現實。」對於保護台灣方面的利益，日本也變得更加直言不諱。不過兩國外交官員近來也有一連串的動作，包括今年8月日本國安保障局長秋葉剛男與中共中央外事工作委員會主任楊潔篪會談，習近平與岸田文雄11月趁APEC峰會之便簡短會晤，也可以看做雙方為了抑制相互猜疑、避免態勢繼續惡化所做的努力。

除了中日高層官員恢復接觸，《經濟學人》指出，北京其實也有意改善中日關係。東京大學教授川島真認為，鑒於中美關係如此糟糕，中國可能更願意與日本保持關係，北京也希望日本提供投資與相關技術。至於日本企業方面，則是一直沒有放棄中國市場。經團聯會長十倉雅和就說：「少了中國世界就無法繁榮，中國也沒辦法與世界脫鈎。」畢竟日本進口商品有24%來自中國，出口貨物也有22%送往中國（美國則只有9%）。

目前的中日關係顯然是「政冷經熱」，雖然雙方都有意改善互動，但《經濟學人》認為北京不可能放棄自己的領土主張，日本則希望透過強化日美關係，阻止中國對台灣開戰。因此即便雙方都想增加經貿往來，但中日關係依舊隨時可能惡化。曾任日本央行副總裁的山口廣秀上週也在一場日中論壇上表示：「（日中關係）從來不曾像今天這樣，經濟與政治如此難以分開。」

《經濟學人》指出，在日中關係目前尚不穩定的情況下，政治因素確實可能以新的方式滲入經濟事務。日本國會今年5月通過《經濟安全保障推進法》，希望藉此強化供應鏈、降低戰略物資採購依賴國外的風險、保護尖端技術的官民研究與專利。目前已有超過半數的日本公司表示，他們正在規劃在供應鏈中減少對中國的依賴，也有許多日本公司正在考慮打造獨立的供應鏈，同時也能爲中國與西方企業服務。

《彭博》12日獨家報導，掌握半導體關鍵設備與材料的日本與荷蘭，已原則同意加入美國的反中陣營、加強對中國出口製造尖端晶片相關物資與設備的管制。不過一位日本官員對《經濟學人》抱怨，日本雖然在安全問題上與美國堅定同行，但日本企業「在貿易問題上卻必須應對美中兩方」。東京有不少人認為美國確實對中國下了重手，但一名日本政府的顧問對《經濟學人》如是說：「美國距離中國非常遙遠，即便開戰也能生存下來——但日本的利益與美國並不完全一致。」

針對日本準備加入美國的晶片割喉戰、甚至決定購買射程超過1600公里的戰斧攻陸巡弋飛彈（Tomahawk Land Attack Missile，TLAM），《日經亞洲》專欄作家培賽克（William Pesek）則提醒岸田文雄，對於日本經濟若是過於自滿，可能削弱日本的全球地位與長期發展前景。培賽克表示，安倍晉三10年前再度執掌政權時，曾希望對日本進行結構性改革（畢竟中國的GDP在2011年正式超過日本），讓日本在亞洲重獲創新動力與地緣政治的重要性。

不過培賽克指出，安倍晉三與自民黨10年來的改革成績並不理想，事實上安倍把經濟復甦的重任外包給了日本央行。但是無論安倍晉三或是央行總裁黑田東彥，都沒能預料到新冠疫情、供應亂混亂與烏克蘭戰爭，過去8年日圓的疲軟與缺乏改革，都讓日本的經濟形勢更為嚴峻。培賽克批評，黑田東彥實質上把日本央行變成了一個龐大的對沖基金壟斷了債券和股票市場，然而終結日本通貨緊縮的卻是烏克蘭戰爭，接下來日本要面對的恐怕是長期的「停滯性通貨膨脹」（stagflation，簡稱「滯脹」）。

在培賽克看來，無論日中之間的經濟交往是否受到政治爭議影響，安倍改革的功敗垂成、日圓的大幅貶值，都讓日本的經濟前景不妙。加上中國本身可能也會面臨嚴重通膨的挑戰，習近平鬆綁防疫措施雖然可能迎來中國的經濟復甦，但這也意味著中國對日本商品的需求增加，甚至大批中國遊客重返日本，這將加大日本國內物價的壓力、進一步助長通膨。

培賽克認為，日中之間最為緊迫的戰場不在於軍事，而在於經濟。因為主導亞洲的力量並不在於飛彈、戰機與航空母艦，而在於如何贏得科技競爭的主導地位。日本曾是全球創新的焦點，舞台上的聚光燈如今卻落在了蘋果、三星、特斯拉，甚至是小米與字節跳動身上。這並不是說日本不該提防中國軍事發展的步伐，而是岸田文雄應該提出更好的經濟改革計劃，而不是像過往的安倍經濟學一樣缺乏細節、難以聚焦。

反觀習近平的宏大計劃，裡頭包括爭奪半導體與生物技術的主導地位，可再生能源、電動汽車、人工智慧、機器人與太空科技。培賽克認為貨幣政策對現今的日本早非靈丹（增加流通性可能增加通膨預期；降低流通性又會引發股市恐慌、打擊企業信心），因此當黑田東彥即將卸任之際，日本的目光不該只放在「誰是下一任央行總裁」上；日本政治家在擺出抗中姿態的同時，更該強化日本的經濟準備。